这韩道国是应伯爵介绍来做绒线铺主管的,“其人性本虚飘,言过其实,巧于词色,善于言谈,许人钱,如捕风捉影;骗人钱,如探囊取物”。那西门庆见他“言谈滚滚,满面春风”,遂决定与他签订资本与劳务分成协议,“约定三七分利”。
本来是老板与雇工的正常关系,却因为西门庆看上了韩道国的老婆王六儿而改变。
这王六儿本来就与韩道国的兄弟韩二有些瓜葛,是惯于风情的人物,看这西门庆主动来投怀送抱,又能赚些钱花,自然是何乐不为。于是二人就密切来往开了。
可怪的是这两口子真叫观念解放,待韩道国从东京送女儿回来,王六儿就把自己与西门庆勾搭之事和盘托出,韩道国这才明白西门庆为什么不收那东京翟管家给的五十两银子礼钱,原来是给他些甜头尝啊。韩道国于是交待:“等我明日往铺子里去了,他若来时,你只推我不知道,休要怠慢了他,凡事奉承他些儿。如今好容易赚钱,怎么赶的这个道路!”王六儿笑道:“贼强人,倒路死的!你倒会吃自在饭,你还不知老娘怎样受苦哩!”两个人又笑了一回,第二天韩道国还给了媒婆冯妈妈一两银子,对她这个皮条客表示感谢。
这时,韩道国已经甘心情愿地吃软饭、当王八了:这真是个赚钱的好门路啊,什么都不用干,靠老婆的身体就能挣钱了,这样的主顾要好好伺候、不能得罪啊!
看韩道国识相,西门庆也够意思,他为韩家购买了四层两间的新房,添置了使唤丫头。这王六儿为了使韩道国不太寂寞,在得了苗青那一百两银子好处钱之后,就花了十六两银子买了丫头春香——与春梅身价相当,可见姿色也在中上,专供韩道国收用。
这平时,韩道国出差在外,王六儿就由西门庆眷顾;韩道国在家时,晚间就在铺子里睡觉,给西门庆腾地方。
一次元宵灯会,西门庆邀应伯爵、谢希大、韩道国、王六儿等到狮子街看焰火,酒肉、焰火过后,应伯爵拉着谢希大等人就悄悄地撤了,韩道国也悄悄走了。只剩下西门庆与王六儿,二人又干了两顿饭工夫才算罢休。
对此,韩道国不仅积极配合,还感恩戴德。第六十一回,韩道国专门写了请柬给西门庆,邀请他到宅中小坐,并道:“小人承老爹莫大恩惠,一向在外,家中小媳妇承老爹照顾,王经(妻弟)又蒙抬举,叫在宅内答应,感恩不浅。”吃喝听唱完毕,就自觉地到铺子中睡去了,主动给西门庆挪窝。
还是潘金莲一语中的:“谁不知道她汉子是个明忘八,又放羊,又拾柴,一径把老婆丢与你,图你家买卖做,要赚你的钱使。”
韩道国纵容老婆养汉子,周围邻居、相熟朋友都知道,但韩道国面不改色、吃喝照旧,享受着老婆创造的独特人际关系和带来的财富。第八十一回,韩道国与来保拿四千两银子到松江贩布,整日就寻花问柳、饮酒宿娼。一日同行的小厮胡秀来晚了,被韩道国骂了几句,那胡秀不服,就回道:“你骂我?你家老婆在家里仰搧着挣,你在这里合缝着丢!宅里老爹包着你家老婆,肏得不值了,才交你领本钱出来做买卖。你在这里快活,你老婆不知怎么受苦哩!得人不化白出你来,你落得为人就够了。”这话说得很难听,让韩道国很没面子,所以踹了胡秀两脚,说以后再跟你算账,然后怕众客商耻笑,就又与来保在席上觥筹交错、递酒哄笑去了。
当王八,就要有这样的心理承受力,笑骂你自笑骂,酒肉我自享用。不然,发起急来,像来旺儿那样,想来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最后是没有好结局的。闭着眼睛享受吧!
很快,报复西门庆的机会到了。运货刚到清河,韩道国就听说西门庆一命呜呼了,他瞒着来保,发卖掉一千两银子的货物,悄悄潜入家中,与老婆商议“是交给西门一半,还是全部卷走”?还是王六儿有魄力,她说“西门庆占用着老娘,挣他些银子花花还不是应该的”!于是,次日清早两人就一溜烟携款投奔东京的女儿了。
不过没过几年工夫,蔡京倒台了,韩道国父女三口也没了着落,于是又流落到清河码头,遇到了当年的小女婿陈敬济。陈敬济这是已在清河码头开起大酒店了,按照韩道国以往惯常的路数,韩道国又接着当王八,安排女儿韩爱姐陪伴陈敬济,还主动拉皮条,安排老婆王六儿接待湖州客商何官人,自己负责置酒菜、收钱款。后来陈敬济死后,没了^***场地,韩道国、王六儿又干脆跟着客商何官人,一起到了湖州,做起了专职王八,直到死去。
我们知道世有做王八的,但不知道有如此喜好做王八的,而且长久做王八持之以恒从不改弦更张,连老婆、女儿一并奉献出去,自己甘之如饴、非常享受,是为难得也。
关于这个“王八”的来历,还有个典故。据说是一年春节,有人给某三朝元老送了副楹联云:“一二三四五六七,忠孝信娣礼义廉”,其上联漏了个“八”,是谓“忘八”;下联缺了个“耻”,是谓“无耻”,以此讥讽清初的贰臣。所以我们现在所熟用的王八,实际上应为“忘八”,不知何时讹为“王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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