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字头上一把刀”,很形象,因为是刀字头;“贪字头上一把刀”,不显见,取寓意。现代人甚至有“贪字头上两把刀”的“图说”,把“贪”字字头的一撇一捺图像化为两把利刃,也不失创意。好色和贪心,恐怕是俗人都难免的“毛病”,于是古往今来,总有种种警世箴言来时时敲打人们的蠢蠢之心。
针对贪淫好色的,《金瓶梅词话》的《四贪词·色》写道:“休爱绿鬓美朱颜,少贪红粉翠花钿。损身害命多娇态,倾国倾城色更鲜。 莫恋此,养丹田。人能寡欲寿长年。从今罢却闲风月,纸帐梅花独自眠。”教人不要纵情纵欲,说教气息浓厚;“二八娇女体如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这样的“狠话”就直白干脆得多。不过,在寡淡得长寿和纵情花酒间两者之中,如何平衡和取舍,确实令不少人纠结。
贪色对自身会造成伤害,到底还是个人至多是小家的问题,而如果贪色的是有职有权的官员,那危害就不能小视了——不是说官员的贵体比常人值得重视,而是——贪色必腐败。从近年媒体曝光的腐败案看,八九成以上贪官都有包养情人、二奶的“事迹”,许多甚至有多个情妇、二奶;网上甚至流传有汇总记录著名贪官“后宫”排行和特殊癖好的所谓榜单。面对这些,“生活腐化”、“道德败坏”、“生活糜烂”这样的官方标签多少显得苍白。
性欲是人的本性,古今中外都有共识,文明的进步伴随着人的社会性的提升和动物性的遏制,官员肆无忌惮渔猎美色,填的是一个永难填满的欲壑,满足了自己的生理和心理,总要“回报”对方的利益需求,票子、车子、房子、位子……说起来似乎是两厢情愿各取所需,可是有多少靠着自家的薪水能玩得转这事儿的?所以说迷于“贪色”,非腐败不可。
正如有文章指出的,这些深陷石榴裙沉醉牡丹花的官员为了支撑巨大的花销,为博美人一笑,为将“乱性”进行到底,就只有以权去谋私,或贪污,或受贿,或巧取,或豪夺,或卖官,或索要,或挪用,或侵吞……在一场场权色交易中,官员以权力猎取了女色,而女色的贪欲和索求加大了官员猎色的成本和贪污、受贿的“力度”,这就是贪色的官员无一走出的一个怪圈。
“自古英雄多好色,好色未必真英雄,我虽并非英雄汉,唯有好色似英雄”,如此不讳言自己好色者为谁?张学良。有权有势,应该属于不怕玩玩得起的,不过,面对马君武所作“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正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也难自辩白吧。责难之事或可解释(据说谐音的明星胡蝶,张当时并不认识,并因此诗终身不见),但有此嗜好在先,国难实况当前,还能说啥呢?
张学良所言的“自古英雄多好色”,用更通俗的话表述,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样的实例确实太多了,历代的昏庸之主亡国之君,不少倒在美人脚下,说“难过美人关”不过找个浪漫借口遮遮羞,说“红颜祸水”就有些无耻推责了。
据现代心理学研究,男人面对美丽的女性,很难抵抗其魅力,而且容易失去理性、情不自禁地短视近利,并宁愿牺牲长远的利益。这么看来,贪色似乎是常态;不过,也另有“英雄不好色,好色非英雄”的人物,因为少见,所以更显得珍贵。明代小说《警世通言》中有一篇《赵太祖千里送京娘》,开篇的议论颇有意思:
话题因“宋朝何者胜于汉唐”而起,结论为“他事虽不及汉唐,惟不贪女色最胜”:“汉高溺爱于戚姬,唐宗乱伦于弟妇。吕氏、武氏几危社稷,飞燕、太真并污宫闱。宋代虽有盘乐之主,绝无渔色之君,所以高、曹、向、孟,闺德独擅其美,此则远过于汉唐者矣。”
话说这“宋朝诸帝不贪女色,全是太祖皇帝贻谋之善。不但是为君以后,早朝宴罢,宠幸希疏。自他未曾“发迹变泰”的时节,也就是个铁铮铮的好汉,直道而行,一邪不染。则看他《千里送京娘》这节故事便知”。
故事的情节不复杂,青年赵匡胤救了一个被强盗掳掠的女子,也姓赵,名京娘。自告奋勇要送她回到故乡父母家里。并说:“汉末三国时,关云长独行千里,五关斩六将,护着两位皇嫂,直到古城与刘皇叔相会,这才是大丈夫所为。今日一位小娘子救她不得,赵某还做什么人?”面对“你少男少女一路同行,嫌疑之际,被人谈论,可不为好成歉,反为一世英雄之玷”的质疑,赵匡胤于是跟京娘结为兄妹,并且让出自己的坐骑给京娘,自己步行相随。
一路上先后打杀了劫掠京娘的强盗,又拒绝了京娘以身相许报答救命大恩的打算,终于把京娘安然送回家乡——可惜的是这番义举难被俗人理解,连京娘的父兄都不相信千里同行,赵匡胤能守礼安心。赵匡胤一怒而走,京娘自尽以证清白。
宋代赵令畤《侯鲭录》也记载了一个不好女色的英雄,曾经主持变法革新的王安石。话说王安石由京官外放,从金陵(今南京)过苏州,苏州知府刘邠设宴款待,席间安排了营妓来歌舞助兴。 这本是当时官府送往迎来交接应酬的常设项目,很普遍平常——宋代盛行营妓也即官妓制度。简单说,这些用来宴会时音乐歌舞、陪酒助兴的女子是官府用钱买来专门培养的,有专门的名册登记,叫做“在籍”; 要“出籍”须交钱赎身。但是,她们是卖艺不卖身的,官员可以欣赏乐舞,让她们陪酒,但不能与她们发生更亲密的关系;让其“私侍枕席”者,官员是要被治罪的。
南宋大儒朱熹就曾办过这样的案子,他为了找政敌唐仲友的麻烦,就从一个叫严蕊的营妓下手,严刑拷打,要严蕊供称和唐仲友有越轨行为。没有想到严蕊傲骨铮铮,打死也不承认没有发生的事儿。最后事儿闹大了,钦差来了,案子翻了。这事件说明官员和营妓之间的关系,起码在法律层面上是不可以越雷池一步的。止于“歌舞性酒”,则既不违法违纪,也不算失德。不过,王安石律己更严,见有营妓在场,当即拉下脸来,不肯就坐入席。刘知府无奈,只好打发营妓下去,王安石这才坐下。
同是宋朝,理学大师二程兄弟“座中有妓心中无妓”的典故也常常被人提起,不过解读却大相径庭。先看故事原文:
两程夫子赴一士大夫宴,有妓侑觞。伊川拂衣起,明道尽欢而罢。次日,伊川过明道斋中,愠犹未解。明道曰:“昨日座中有妓,吾心中却无妓;今日斋中无妓,汝心中却有妓。”伊川自谓不及。
直接翻译为:程颐程颢兄弟同去赴宴,座中有妓女歌舞陪酒,程颐拂袖而去。程颢则跟其他客人尽情欢宴后而归。第二天,程颐到程颢房中,仍耿耿于怀,程颢说道:“昨天座中有妓,我心中却无妓;现在书斋中无妓,你心中却有妓。”程颐听了,自愧不如。
解说这个小典故的有两派,一家说程颢修身境界颇高,值得敬佩;一派说这是伪道学,道貌岸然。谁对谁错,各自问心。话说回来,座中有美色而避开的程颐,即便自谓境界不及程颢,却也没有逾矩。今日之众多穿梭应酬于各种不乏燕舞莺歌之所的人们,能有王安石、程颐这般的修为,也就不会有“被勾引”而下水,拔腿也拔不出的悔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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